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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落的槐香
来源:翰高集团   时间 :2014-09-27

乡音,带着初夏细雨的湿润,从手机中传来:“你还回来吗?咱槐园的槐花都快等谢啦!”我的眼前,瞬间铺展开一园子的槐树,一槐树的花朵。站在距离老家六十公里的办公室里,内心不安地丈量与家乡的距离。多久没回去了?是半年前的春节吧,那时,家乡的天空还飘着仙子般的雪花。
  在归乡的途中,我想,多少年没有见到家乡那开得像雪的槐花了,有二十多年了吧,那时,我还是个懵懂的新嫁娘,而今,我的女儿已将成为新嫁娘了。我这个不念娘恩的沈丘闺女,在下了车,踏上家乡土地的这一刻,脚底陡然被灼得疼痛。在走进“中华槐园”的那一刻,我心底有滚烫的乡情在吱吱涌动。当我站在“三槐堂”前,面对三棵古朴的老槐树,我似乎听到另一种慈祥而悠长的呼唤:“老槐树,槐树槐,槐树底下搭戏台,人家的闺女都来了,俺家的闺女咋不来……”
  我的头戴白帽的回回祖先,夹在众多凄苦的移民里,在山西洪洞那棵大槐树下,是一遍遍吟唱着这歌谣,急切等待自己的骨肉的吗?在山险水恶、九死一生的遥遥迁徙中,偶遇那棵高耸在沈丘土地上的大槐树,祖先们又是依树而立,倾肠呼唤自己遗失的女儿的吗?在日益兴盛的日子里,槐树下喜庆的欢腾里,面色红润的白帽老人,是这样甜蜜地期待远路的儿女,就着这槐树的花香,分享甜蜜日子的吗?
  仰望三棵老槐细密的枝叶,飘洒的雨丝,润湿了我滚烫的脸,我的心头,被丝丝歉疚缠绕。多年来,我迷失在他乡的高楼里,在一层层向上的水泥台阶上,我遗忘了家乡土地的温软,听不见家乡人深切的呼唤,我生命的外壳越来越冷硬。面前的老槐树,像族人一样教训着我,用它三百年站立的方式对我说:无论世界怎么变,时代怎么变,对至纯至真的心的守护不能变。我湿淋淋地说:“我,归来了。”
  “嫂子回来啦!”有人从园子里大步迎出来,磁性的声音,亲切得感人。是电话里那个熟悉的乡音,沈丘文联范晓公主席,槐园文化的传播人之一,也是我熟悉的一个弟弟。我们虽然不同民族,但同是生长在这片土地,就像老槐树在土层里盘根错节的根。
  范主席领我走进槐园,我惊讶地发现,天底下的槐树,仿佛一下子都长在这里了。景区主干道两旁的大槐树,都有百年以上的树龄。它们高低一致,粗细相同,树干端直,树冠丰盈。我不由叹疑:哪里来这么多的多胞胎树?那情景,实在有着不可思议的美妙。范主席说,这些槐树,都是槐园人跑遍全国各地,千方百计寻找来的,他们找寻时那虔诚的态度,犹如拜谒谦和的隐士。还有的槐树是从国外引进的,就像娶来了一群洋媳妇,或是,一大批倒插门洋女婿。这些洋槐树,长在中华槐园里,就有了国槐的模样,看上去跟咱国内槐树,没什么区别。真应了老百姓的那句俗话:“进了一家门,就是一家人。”“现在,咱槐园的槐树有四万多棵,五六十个品种。每个季节都有槐花盛开,不同色彩的槐花,从阴历三月一直开到十一月,开到雪花飘洒的冬季。”范主席一路数落:刺槐、国槐、龙爪槐、金叶槐、杏花槐、黄金槐、五叶槐、金叶刺槐、倒栽槐、蝴蝶槐……直迷得我,似乎成了一棵会行走的槐树。
  我呆在一棵刺槐的跟前,不再行走,我盯上了树枝的高处,一簇没来得及凋落的白槐花。我用指头点着它喊:“洋槐花子!”这是老沈丘人对槐花的另一种称呼,就像召唤自家孩子的乳名,土气中带着一股暖人的亲热。小时候,我一直迷惑:土生土长的刺槐树,怎会开出被当地人称为“洋”的槐花来,“羊”字左边的三点水,是淋过雨水的山羊吗?或许,一代代的家乡人,在历史性的饥饿中,把槐花咀嚼出羊肉的鲜香了吧。可不是嘛,沈丘县槐店回族镇的山羊,被国家定为“槐山羊”,这羊体型好,毛色白,肉质美,皮板密。 我们槐店回族镇的老回回,大都经营着槐山羊的生意。有肉食,有板皮。槐山羊的肉和皮,远销美、英、法、德、意大利,以及东欧等国家。只是我不知道,为什么“槐树”和“槐山羊”都姓“槐”,是山羊吃了槐树的枝和叶,有了槐树的血脉?还是,槐树和山羊都生长在沈丘槐店的热土上,有了这土地的秉性呢?这些,都是我站在湿嗒嗒的刺槐下,一厢情愿的胡诌乱想,一切都荒唐得毫无根据。但有关槐花的这件事,却真实得无法虚假。
  那时,我的妈妈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,她刚被我姥姥从上海带回沈丘老家,住在被人们称做“槐店集”的小街道里。当年的槐店集上,家家门前屋后、河边、街头,都生长着茂盛的刺槐树。这是一种自生自长、自乐自苦、自强自立的贫民树。
  也是一个初夏,没有雨。我妈一个人在家玩,听见隔壁大妈家有异样的响动。她悄悄走过去,从敞开的房门里瞧见,大妈背靠织布机,半躺在泥土地上。她扭曲一张苍白的脸,呻吟着,一手摁肚子,一手在两腿间使劲朝外拽东西。那东西越拽越大,大妈的面孔痛苦得变了形。终于呼啦一声拽出,我妈看见,大妈身下的地面,呼啦一下染红了。一个小孩子响亮地哭起来。大妈咬断孩子的脐带,满嘴满脸的血。我妈吓得哇一声大哭,大妈晃动鲜红的手,招呼我妈进屋。我妈给大妈端来一碗水,大妈一口气喝光了。又给大妈拿来一件大人的衣服,大妈给新生的小娃包裹了。大妈扶住织布机站起了,她一边发抖,一边流血。
  大妈再从屋里出来时,身上已收拾停当。她说家里一点吃的也没有了。她仰起毫无血色的脸,朝一棵树上看,她说:“洋槐花子。”那是一棵刺槐,槐树上开满槐花,那树就像堆满了白雪,槐花的香气甜丝丝弥漫,遮住了屋里的那股血腥。我妈看见大妈用一根麻绳缠在自己腰间,绳子的一头绑住一只竹篮。大妈爬上高高的槐树,我妈见她坐在树杈上,急促地喘息着,一把一把捋槐花吃,手抖得攥不住,槐花就撒了我妈一头脸,地面上像下了一层槐花雪。大妈在树上好像吃够了,她闭着眼又喘息一会儿,开始朝竹篮里面装槐花,很快装满了一篮子。她把篮子用麻绳小心地提溜下来,她对我妈说:“接住了。”我妈就摇摇晃晃地把空中的篮子抱住了。大妈溜下树后,瘫坐在了槐树底下,她呼出一股股槐花的香气,她闭住眼睛满足地微笑。这时,屋里新生的儿子用响亮的哭声,急切地召唤她。
  大妈煮了一锅洋槐花子汤,放进几粒大盐疙瘩,大妈趴在地锅边,埋头喝了三大碗,直喝得全身冒热气。第三天,大妈的丈夫做生意回来了,见孩子老婆都很欢实。洋槐花子盐水汤,喝得大妈奶水充盈。
  后来,当教师的妈妈才知道,槐花有着凉血、止血、清肝泻火等功效。那时,饥饿、虚弱的产妇大妈,也无从知晓槐花的药效。
  记得我小时候,妈妈爬上老家的大槐树,为我折下一大枝槐花。我伸腿坐在树底下,抱着树枝摘花吃。那槐花一嘟噜一嘟噜地开着,一朵花五个瓣,白生生、厚实实、肉乎乎的。花萼像黄绿色的小盅,有硬度,有弹性,托住娇嫩的花瓣儿。中间的花蕊扁扁的,甜滋滋的香味,就密藏在花蕊里。放在口中,一嚼,脆脆的,满口的甜香。
  蒸槐花,是我最爱的吃食。妈妈将新摘的槐花洗净、控水,拌上白面,上锅蒸熟。然后,浇上蒜汁儿、老醋、小磨香油。闻一下,槐花香,面粉香,蒜香,醋香,油香,香得我围着桌子转磨磨;尝一口,绵软,松脆,辛辣,酸甜,美得我端着盘子转磨磨。因此,每当槐花开放时节,我们一群小孩子,围住院子里槐树转磨磨,望一眼树上的槐花,香味已在舌尖上流转。
  雨丝,仍耐心地在槐园上空密密编织,我沉浸在对槐花温馨的回忆中。一抬头,眼前是一片密集的槐树林。范主席告诉我,这是前年移栽的国槐。年轻的国槐树,柔美、挺拔,如青涩的少年。朝上看,柔长的细枝间,竟开出了一簇簇的花,不同于刺槐的柔白,竟是美艳的粉红,在绿叶中大胆地张扬,像少女张扬她粉红的爱情。没想到,我错过了刺槐的花期,却撞上了国槐的春潮。我伸手摘下几朵粉红的槐花,放在嘴里品咂:仍有刺槐花的香味,只是裹带着淡淡的苦涩,梦幻般的粉红,碎在口腔里,我咽下国槐青涩的梦。我的腹腔,藏了树与花的青春,我的脚步逐渐青春起来,我一口气登上了76米的槐仙山。
  这是一座圆圆的土山,被周围的各种槐树,装扮成不同程度的绿。有深绿、浅绿、墨绿、黄绿、油绿、翠绿……绿得我的眼睛漾起一层层的水波,整个人像飘在绿海上。范主席朝西边一指说:“看湖。”一大片水波忽闪在我眼前。是那么清澄的一片,毛毛细雨,并没有遮盖它的清明,一如家乡人清明的品性。湖上,桥的身姿美如幻月,像通往纯净心灵的虹。多诗意的名字啊!“槐香湖”。是槐染香了湖?还是湖润香了槐?都有吧,就如沈丘的土地和人。
  突然看到槐香湖边的一簇芦苇,不大的一小丛,在风雨中摇曳,摇出我满眼的热泪。我这时才认出,这里曾经是我童年时撒过欢儿的地方。我赶着我的几只羊,有时是羊赶着我,从我出生的村庄,一直赶到了这里。这里是一片有水洼、有芦苇的荒地,当然,也有杂草,有野花,有野生的槐树林。我不会忘记,风吹落槐花时的情景,我和羊,都蒙上莹莹的梦。但我怎么也没有梦到,过去的荒野,会变成今日的槐园,并且,就在我脚下,就在我眼前。
  我睁大迷蒙的双眼,朝东边张望。槐园门前,一条宽广的大路,竟然直溜溜通往我出生的村庄;大路两旁的大槐树,手拉手,排着队,好像要站到我的村口。村口路北,有我家老奶的坟墓。我一定看见了,槐树的老根,蜿蜒盘绕到老奶的身下。生前,吃过槐树花、槐树叶、槐树皮的我的奶奶,正枕着槐树根睡得安稳,她老人家悠长的梦里,一定落满了雪一样的槐花。
  我走出槐园,向东。
  黏稠的雨中,我一定听到了村庄的呼唤:“老槐树,槐树槐,槐树底下搭戏台,人家的闺女都来了,俺家的闺女咋不来……”
(转自:《周口晚报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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